User:Newbamboo/01
世祖高皇帝,諱映,興祖孝康皇帝第三子也。甲午,鄭來侵,帝隨睿尊幸廣南。乙未春,南幸嘉定,授掌使將、左翊軍,每有軍事,謀多奇中,諸將皆屬心焉。丙申冬,帝往三頭招集東山兵。西山賊寇柴棍,睿宗幸橙江。帝將東山兵應援,奉睿宗幸芹苴。尋幸龍川。睿宗殉難,帝移蹕于土珠嶼。帝舉兵龍川,十一月,襲擊賊于龍湖營,大破之,進克柴棍。戊戌春正月,諸將尊帝為大元帥,攝國政,時年十七。
己亥,山南下人陳春澤、阮金品與其屬聚黨海外三百餘人,詣嘉定,應義效用。帝嘉之,授二人為左右支掌奇,餘各授職有差。二人皆諳武藝,使之訓練諸營士卒。冬十一月,閱嘉定諸營版圖,分畫三營界地,俾相聯絡。國初,嘉定地多叢澤林莽,募民居之,聽其隨便立邑開耕田土,但約其大數無肥瘠之分,置別納九庫場徵其稅。稅之多寡亦不相等。至是始畫定疆界,罷九庫場,命諸營參酌田土稅課舊例而平準之。
庚子元年正月,即王位于柴棍,文書行下曰旨,傳差曰旨差,用大越國阮主永鎮之寶,仍用黎年號,群臣表章皆稱稟。七月,命諸軍造師船,上架戟棧,两边編竹,下蔽水兵,使專力撥棹,上排步兵,以衝陣攻擊,由是海程利濟,而水師長技益精矣。
辛丑冬十月,暹羅遣其將質知、芻痴侵真臘,匿印以事聞。壬寅三年正月,命掌奇阮有瑞率兵船,與胡文璘援真臘。三月,岳、惠入寇,至芹蒢海口。命宋福添調撥水兵,陣于七岐江。賊乘風直衝,我兵退郤。該奇幔槐獨乘西洋船,力戰良久。賊擲火器燒其船,幔槐死之。帝聞報,即親督兵船接應。至三岐江,與賊遇。帝戎衣戰笠立船頭,麾兵急擊,手持鳥鎗,反擊賊船,而令諸軍且戰且却。帝幸三埠,於柴棍一境復為賊據。
四月,平順節制尊室裕,率陳春澤、陳文緒,和義道陳公璋等入援。遇賊,掩擊之,斬賊護駕范彥於參良橋。文岳以和義道兵皆清人,盡令收捕清人之在嘉定者萬餘人,不論兵民商賈,皆殺之,投屍滿江,人不敢飲。帝幸河僊,乘小舟駕海,夜昏不辨,舟底若有物負之者。黎明視之,乃群蛇也。從臣皆懼,帝促之行。俄而群蛇皆逝。御舟遂幸富國島。
八月,我師克復嘉定。自芹蒢之敗,乘輿外幸。朱文接舉兵入援,揭「梁山佐國」四字,與少傅阮福旻部分諸將。文接自領勁卒為策應。賊悉眾迎戰,諸道兵前進乘之,賊兵大潰。賊閉蟄奔歸仁。文接收復柴棍,使人詣富國島以捷聞,而自率兵迎駕。帝得報大喜,即命回鑾。至四岐江,文接拜伏道左,哭曰:「不圖今日復見主上,是社稷之福也。」駕回柴棍,帝以西山連年侵掠,深憂之,諭諸將曰:「賊今雖敗,春必來寇。莫如結暹好,以為緩急之助。」
癸卯四年,阮文呂、阮文惠入寇。帝幸三埠,從臣惟阮金品五六人。帝幸栗江。賊兵在後江,水流澌,無船可渡。帝素習水性,涉過之。至橙江,多鱷魚,不可涉。有水牛臥江邊,帝乘之。旣岸,幸美湫,收船艘,奉王母及宮眷幸富國島駐蹕。六月,帝駐蹕于富國壘石嶼。賊潘進慎引兵卒至。帝幸崑崙島。阮福谷等為賊所獲,賊以利誘之,厲聲曰:「寧為東浦鬼,無為西山臣。」皆死之。
七月,惠聞帝在崑崙島,盡率水兵,圍之三匝。忽風雨大作,雲霧四塞,人船咫尺不相辨。海濤洶湧,賊船覆沒不可勝數。御舟乃越出重圍,泊于古骨嶼,尋復回富國島。軍餉匱乏,士卒至採草芋而食者。有河仙商婦氏婉,載商米一艘來獻,帝嘉獎之。
帝聞百多祿在暹羅,遣人召之。百多祿法人,嘗往來真臘、嘉定間傳敎,詣帝請効用。帝以賓禮待之。至是召見,諭曰:「今賊未平,四如多壘。土硃、富國靡定所居。我之國步方屯,卿所知也。能為我使大西,令其發兵為我助乎。」百多祿請行,聞所以質。帝曰:「列國相交,以子為質。吾子景,生四歲,甫離母懷,吾以屬卿。卿善護之。山川修阻,道途多梗,如有變,則衛景以避。」百多祿拜受命。帝與妃收淚送之。
帝幸麻離海口,探賊虛實。遇賊船二十餘艘卒至圍逼,御舟張帆望東而去,飄揚海外七晝夜,舟中水盡,軍士皆渴。帝患之,仰天祝曰:「我若有分為君,則此船泊入海岸,以救一舟之命。不然,沉覆于海中,亦甘心也。」既而風靜波平,船頭望見水面黑白分流,淸水湧出。舟中一人嘗而甘焉,大呼曰:「淡水,淡水。」於是人人爭汲而飲,煩渴頓解。帝喜,命汲四五壜,而海鹹如故矣。既賊退,御舟復回富國島。國母聞帝至,大喜。帝備述海中辛苦之狀。國母嘆曰:「吾兒天涯海角,歷閱艱難。然崑崙大風,海中甘醴,天意可知,當勿以艱險自沮。」帝拜謝曰:「謹受敎。」御舟繼至篤公海口,遇賊船,獲其將管月,斬之。月初守龍川,殘虐其民。聞月伏誅,莫不稱快。八月,御舟次蔠島,尋次土珠嶼。
甲辰五年二月,帝幸暹羅。先是,牛渚之敗,朱文接投暹請兵,暹王許之。今文接由山路回,而遣其將撻齒多,將水軍往河仙,名為來援,而暗囑邀帝入其國。文接亦有密表,委人從暹兵來。帝得表,大喜,乃幸龍川,與暹將會。暹將固請如暹,不得已從之。先命該奇吳公貴奉國母及宮眷移駐于土珠嶼。
三月,帝至望閣城,暹王迎勞盡禮。帝悲憤不自勝,暹王曰:「南越主怯乎。」帝曰:「非也。我國家歷世相傳二百餘年,今國運中衰,寡德不才,弗能保守神器,是以悲耳。思欲一雪仇恥,將西山賊食肉寢皮,雖死甘心,何怯之有。」暹王壯其言,問以國事。語未竟,朱文接自外入,詣帝前,抱帝膝跪泣不止。暹王為之動,謂其臣曰:「南越主有臣如此,天意可知矣。」遂約資兵,以圖恢復。
六月,帝自暹將兵還嘉定。暹王遣其侄昭曾、昭霜,率水兵二萬、戰船三百艘助之。七月,師克堅江道,又攻破賊都督阮貨于鎭江,直抵巴忒、茶温、斌沏、沙的等處,分兵屯札。十一月,太監黎文悅、隊長阮文謙詣行在拜謁。先是,仝宣之役,文悅、文謙從駕不及,為賊所獲。至是始潛回焉。帝以暹兵殘暴,民多嗟怨,欲退師。十二月,岳聞賊眾告急,使惠率兵船入柴棍,以勁卒伏於涔江、吹蔑江,而誘暹兵來戰。暹將昭霜、昭曾不知地理,又狃其累勝,乃引兵直指美湫而下,遇伏水步掩擊,大敗走,由真臘山路奔回。
乙巳六年正月,帝駐蹕土硃嶼。四月,帝幸暹。至望閣城,暹王問失利之狀。帝具言曾、霜殘暴,民皆怨之,故敗。暹王怒,欲斬之。帝復解之曰:「二將固有過,然事之成否,天也。葢有所待,且寛之。」暹王怒乃解。五月,黎文勻將所部六百人詣行在拜謁。諸將士亦各取路繼至,日以益眾。帝乃命專事屯田,以供軍餉。復令就海島修戰船,或潛回嘉定,募義勇,徐為興復之計。
丙午七年二月,緬甸三路兵侵暹柴諾。暹王親禦之,請帝畫計。帝曰:「緬甸遠來千里,餽餉亦已勞矣。吾為之助,速戰必克。」暹王卽進兵。帝親率從軍助戰,令黎文勻與阮文誠前進,以火噴筒攻之。緬甸兵驚走,死者無算,俘獲五百人。及還暹,奉金帛為謝,欲再為帝助兵收復嘉定。帝會諸將議,阮文誠奏言:「少康一旅,猶足興夏,養力隙事尚可爲,不宜引狄入腹。」帝然之。事遂寢。
丁未八年正月,帝駐蹕于望閣行在。二月,監軍宋福淡詣行在拜謁,因言:「西山兄弟自相魚肉,鄧文鎮悉將所部回援歸仁。嘉定單弱,可乘也。」帝然之。岳使阮文呂據嘉定,偽稱東定王。七月,帝自暹還,次于竹嶼。自甲辰敗衂後,知暹不能為助,縱助,亦無益,決計回鑾。即乘夜留謝書于行在,奉國母、宮眷下船,揮軍疾駛,出北喃海口。御舟至古骨嶼,淸人何喜文初在崑崙,意欲效順。至是,以兵船歸附,援巡海都營大將軍。其屬十人,授總兵、統兵、冠騎尉。
御舟至龍川,阮文張率所部兵船來歸。文張自率精兵三百、戰船十五艘,拜見于道左。授欽差掌奇、管水軍營、先鋒道。九月,御舟抵芹蒢海口,四方義旅雲集響應,軍聲大振。阮文呂聞我兵至,引避于諒埠,奔回歸仁,尋死。
戊申九年,武宗性率眾來歸。性,藩鎮平陽人,智勇出眾。初,聚黨孔雀原,有眾萬餘人,賊兵過其地者輒掩殺之。賊嘗相戒曰:「嘉定三雄,武性其一,不可犯也。」至是,率所部詣行在拜見。帝得性,大喜,授先鋒營欽差總戎、掌奇,尋尚長公主玉瑜。其屬武文諒、阮文孝、莫文蘇並授該奇。帝進次入僊,五月,禁諸將毋得容縱部曲擾掠民間財物婦女,犯者誅之,罪及所管。
帝以順化官軍多為西山脅從者,慮或逃遁村邑,不為所容。敕嘉定府轄人民,有能收養一人者,免兵徭之半;二人者,復其身;三人以上,量加優賞。七月,帝進次三埠。會尊室會、武性將兵,圍賊督戰黎文明于伍橋堡。帝親督水師夾攻之,以火戰焚其柵。賊兵驚潰,俘獲無算。
八月丁酉,克復嘉定。禁軍士鹵掠,除西山苛法,告諭百姓,案堵如故。於是人民多獻錢、粟、材板、銅器,以助軍需。牛渚河淸三日。置公同署,以為文武會議之所,凡旨,以公同稱之。賊太保范文參據守巴忒。帝命分屯海口,以截走路;留阮福會管水鎮營將士,調撥諸道兵討之。
九月,阮文仁、張福教等往富國島,奉國母及宮眷回嘉定。十月,定禁賭博令。置投書匣。帝以民間多為匿名書,羅織人罪。乃於闕下置一匣,令有冤欲言者,造單投之。諭曰:「夫法者,天下之公,其非一人所私,豈可以無根之言而加人不測之罪。今而後,不論軍民,或有冤曲,及為人䧟害,聽於單內著明姓貫,投此匣中,便究果曲直,以伸冤曲。若猶狃舊風,逞浮言惑眾,覺出重治。」
己酉十年正月,賞巴忒軍次將士。蠲逋負。先是,柴棍始復,粮米、銅、錫、材木,並據丁未年户數恃于民,民多逃不能償。至是,以春首行慶,蠲之。賊范文參在巴忒,率兵船,欲越海回歸仁。帝令黎文勻、阮福會、武性、阮文張合兵攻之,戰于虎洲。賊眾潰亂。參復退守巴忒。定清商船港稅例,凡貨有關兵用,如鉛、鐵、銅器、焰硝、硫黃類者,收之,官還其直。私相賣買者,罪之。
阮黃德自暹歸嘉定。德,真定建興人,勇力絕倫,人稱虎將。帝常策馬避敵,馬䧟泥中。德扶帝上岸,復曳馬出泥,賊追不及。又嘗扈御舟,帝倦甚,於舟中枕德股而臥。德手撣蝱,以安帝寢,徹夜不寐。帝深嘉獎,以元臣雪夜張氊蔽主比之。後為賊所執,愛其勇,欲用之,終不從。後從岳將阮睿鎮乂安。睿,岳將,不為惠用。德乃勸睿潛回歸仁,與岳合而已,乘便歸本朝。行月餘,即乘夜改別道,由樂凡,過萬象。途間迂曲,軍士絕粮。諸蠻聞黃德名,給與飯糧,得達於暹。暹王見其忠,甚禮重焉。帝既克嘉定,聞黃德在暹,使人言於暹王,借戰船渡兵回國。暹王給之五十艘,及硫黃、焰硝、礟器。旣抵嘉定入見,帝慰勞之,授中營監軍掌奇。
賊太保范文參降,嘉定悉平,罷藩鎮諸守堡府兵歸農,諭之曰:「曩者疆場未靜,師命方殷。府兵分屯勞苦,已非一日。今皇威宣暢,逆黨悉平。旣無伏莾之戎,宜有于垣之樂。其在堡精兵,姑留防守;餘府兵悉放之。」
四月,禁外國商船盗載禁物,凡粟米、琦羅、沉香、象牙、犀角並在禁例。五月,準定清商船嗣有載來鉄、銅、黑鉛、硫黃四者,官買之,仍以多寡分等第,酌免港稅,並載米回國有差。自是商者樂於輸賣,而兵用裕如矣。閏五月,禁符水巫覡,禁歌兒不得混著軍籍。
六月,皇子景歸自西。初置田畯官,以翰林制誥鄭懷德、黎光定、吳從周、黃明慶等十二人兼知田畯事,分行藩鎮、鎮邊、水鎮、鎮定四營,勸客農民,據丁籍,自府兵以至窮雇,皆使力田。民有不業農者,代給為府兵;迨穀熟蹅收成之數,一人草田得粟一百箕,山田得粟七十箕以上,府兵免一年從征,民丁免一年徭役。不及數者,不在準免之例。又募籍外民,立為田卒,屬田畯官,給以荒田,其耕牛、田器有不足者,官貸之。秋成後納粟以償。
命諸營選戰心軍。諭曰:「將貴在謀,士貴乎勇。故三千同德,肇造西周;四七共功,中興東漢。未有不以武勇為功也。凡在戰心簿者,厚給粮錢,受中軍營約束,勤加練習。」十一月,令諸將軍演戰陣。帝聞該奇阮廷得知兵,令以陣法訓練之。帝以軍士久從征役,思樂息肩,命分為三番,月一換,一番應直,二番休息。命鎮邊營和買沙糖輸官,一如市價給之,以備抵換西洋兵器。十二月,追錄戰功。論曰:「賞以酬功,國家常典。諸營將士百戰間關,亦即勤止。夫古今之於牛馬,尚不忘疇昔之勞,况將士乎。其此次預有戰功,生者加封,死者追贈,允答殊勲。」
庚戌十一年,築嘉定土城。四月,命掌前軍黎文勻領水步兵六千餘人,進取平順。遣先鋒營武宗性率所步兵船前發,阮文誠副之。我兵進克潘里,遂收復平順。七月,帝以節届北風,漕運不便,不如按甲休兵,以圖後舉。乃諭諸將班師。
置屯田。十月初,置屯田,諭文階官曰:「為國之道,足食為先。嘉定四營土地甚廣,曩者師旅未解,飢饉薦臻,以致田園荒廢,民未力農,國計軍儲未完備。令中軍營肅直各隊及諸𧗱船墾田于草木溝,名屯田寨,給以耕牛田器及秧粟菽麥,收成日,悉登之倉。」以前翊校該奇阮評管其事。又令文武各衙募立屯田隊,每歲徵搜粟人六斛實納,民有能募得十人以上,許爲該寨,而除村籍。復閱選法。國初選法,三年一小典,六年一大典。凡民丁到歲者增續,老疾者汰之。至是復舉行。
辛亥十二年,帝以諸營徵納租稅,吏典里役,多索擾侵欺之弊,下令禁之。命諸營民領徵畱荒田土,以三年起科徵者限,二十日止限,外給官軍耕作,不得復爭。立顯忠祠。議定贈典美籠至巴忒陣亡將士黎福景、黃文忠等共六百餘人。
香茶縣邰陽社處士黃光為懷南曲,歷述列聖開拓艱難,仁恩浹洽;末則追罪權臣,切齒偽賊。詞甚悲壯。帝命播之軍中,聞者至夜下淚。帝曰:「人心思漢,而白水中興。人心思唐,而靈武再造。人情如此,逆賊不足平也。」